载驰

[先秦]许穆夫人

载驰载驱，归唁卫侯。

驱马悠悠，言至于漕。

大夫跋涉，我心则忧。

既不我嘉，不能旋反。

视尔不臧，我思不远。

既不我嘉，不能旋济。

视尔不臧，我思不閟。

陟彼阿丘，言采其蝱。

女子善怀，亦各有行。

许人尤之，众穉且狂。

我行其野，芃芃其麦。

控于大邦，谁因谁极？

大夫君子，无我有尤。

百尔所思，不如我所之。

【赏析】

许穆夫人，春秋时期卫国夫人宣姜的女儿，卫戴公的妹妹，嫁许穆公为妻。性聪敏，有才华，貌美多姿，能歌擅诗。被称作中国文学史上见于记载的第一位爱国女诗人。

《载驰》出自《诗经·鄘风》。全诗分为五章，层层转折，没有采用《诗经》中常见的重章叠句手法，而是每一章都富有变化，用以展现诗人当时内心复杂的思想感情。

第一章交代事情，描写自己听说卫国灭亡、卫侯逝世的消息之后悲痛欲绝，归心似箭，急于奔赴漕邑吊唁。“载驰载驱，归唁卫侯”，表现了诗人归心似箭，在路上策马飞驰的情景。“驱马悠悠，言至于漕”，说明道路的遥远漫长，难以立刻赶到漕邑。两者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，愈加映衬出诗人内心的焦急。然而尚未到达目的地，丈夫许穆公派来的大夫便已跋山涉水，紧随而至，意在劝阻。诗人内心由此充满了剧烈的冲突，先前的急切焦躁瞬时转化为忧虑感伤。

第二章写内心矛盾，着重展现诗人与许国大夫之间的种种冲突，情绪也渐趋激越。依照古代的礼制，许穆夫人是不能越出许国边界前去慰问卫国君臣的，因此许国大夫不能赞同她的行为，执意要她返回许国。此时她处于前不能赴卫、后不能返许的境地，左右为难，十分矛盾。此章共八句，每句都用“不”字，形成一组否定式的排比句，显得词锋犀利、雄辩有力，表现出许穆夫人的远见卓识和无畏不屈的性格。

第三章写矛盾渐渐缓和，情绪有所婉转，表现内心的苦闷和哀怨。“陟彼阿丘，言采其蝱。”因为许国大夫的阻拦，诗人无法顺利前行，只能无奈地登上高坡采摘贝母，以医治愁闷抑郁的心病。诗人用哀婉深沉的笔触，表现了内心的痛楚和对自己的抉择的坚定信念，同时也对许国大夫拘泥于旧制而不懂变通的行为给予尖锐的讽刺。

第四章写心中所思，在归途中思索如何拯救故国。诗人行走在原野上，放眼望去，田地里的麦子整整齐齐，长势茂盛，丰收在望。诗人心中充满对祖国的热爱之情，想到若要摆脱困境、拯救故国，就应该向实力雄厚的大国奔告求助。“谁因谁极？”但到底该向谁去求援呢，又让人颇费思量。诗人在此刻陷入了沉思之中，诗的节奏也趋于平缓。

第五章奇峰陡起，斩钉截铁表明自己决意前行的态度。诗人再次直面许国大夫的无理指责，“无我有尤”，你们不用对我生怨，无论遭受什么阻拦，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。“百尔所思，不如我所之”，你们考虑上百次，你们劝说上千次，都不如我亲自去一趟。诗人庄重宣示了自己的决定，坚定捍卫了自己的信念。语气铿锵有力，掷地有声，彰显了一个果敢坚毅、勇往直前、矢志不移的爱国女英雄形象。全诗至此戛然而止，但它却留下无穷的诗意让人去咀嚼回味，真是语尽而意不尽，令人一唱而三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