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头：没必要那么忌讳，人老了，（拍拍胸口，拍拍腿）这里这里，身体里的零件也难免慢慢损耗得不灵了，动不动就剥落一层时间的锈。

中年：爸，好好养病就是了——“剥落一层时间的锈”，你还养出了不少文学细胞嘛。

老头：好啦好啦，趁你还有点时间，跟你说个正事。

中年：什么事？

老头：（正想开口）……

    【手机铃声响起，铃声里一个男人在唱：“你我皆凡人，生在人世间，终日奔波苦，一刻不得闲……”】

    【中年掏出手机看了一下，挂断不接听】

老头：看来你还真是“一刻不得闲”呀。

中年：其实没啥事，有些人就爱有事没事打个电话烦扰人。爸，您继续说。

老头：我说呀，这几年我一个人在小区里，没什么熟人，邻里不爱往来，没人陪着说说话解解闷，我想搬回学校的老房子，旧是旧了点，好歹还有几个老同事串串门。小区的房子放着也浪费，不如卖了……

    【“你我皆凡人，生在人世间……”手机铃声又响起】

    【中年掏出手机，不耐烦地正想挂断。老头伸手拦住，示意让中年接听电话】

中年：（接听电话）哎哟，是张总呀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，刚才忙着呢，正想回您电话，什么？出什么事了！  （边说边站起，转过身去，走到舞台深处）

    【老头转头看了看中年背影，又转回头来，抬眼定定地看着滴液瓶。老头推快输液。  “滴——答——滴——答——”既像水滴又像时针的声音从深处响起，又慢慢模糊。老头扎着针的手忽然从椅子扶手上滑落，垂了下去；他试图把手抬起重新搭在扶手上，扎着针的手却软弱无力，只能侧过身去，有点狼狈地用另一只手把垂下的手抓起，搭在扶手上】

    【护士上】

护士：陈老师，您没事吧。

老头：没事没事。

    【老头又抬头定定地看了看滴液瓶】

护士：陈老师，您在看啥呢？

老头：看时间。

护士：看时间？

老头：你刚才不是说这瓶药水还得滴一个小时嘛，你看，现在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了，还得滴四十分钟。

护士：咦——不对呀，才过了十分钟不到呀。（检查滴液管，发现滴液速度变快）哎呀，陈老师，是不是您调快了滴液速度？

老头：（装糊涂）什么滴液速度？没啊，我什么也没动。

护士：这可不能开玩笑呀。（调整滴液速度）我说您儿子也真是的，手机不离手，在医院两三个小时了，就没几分钟得空陪您说说话，好好看着您。

老头：他生意忙。

护士：陈老师，您要是觉得闷，我给您找本杂志消遣消遣，总比这滴液瓶好看。

老头：不闷不闷。上了年纪，习惯从眼前看到的东西里胡乱计算时间，（指着旁边的椅子）比如这木板，看它的年轮，树龄不大，但是在看这摩擦的光亮，被锯下来做成椅子有些年头啦。

护士：您观察还真仔细。

老头：（指着滴液瓶）你听。

    【护士侧耳听了一下，摇摇头】

老头：嘀——嗒——嘀——嗒——嘀嗒————嘀嗒——时间就这么过去了，这也是生命的节奏。

护士：您对时间还真是敏感——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？

老头：人年轻的时候，天天总在计算着钱，想着怎样更好地挣钱，怎样挣更多的钱，让自己和家人过得更好；老了以后对时间更在乎了，有时候忍不住细细地和时间算一笔账。

护士：（不解）和时间算一笔账？

老头：比如说吧，我和我爱人一起生活了30年，前6年，因为工作，我们分居两地，那时调动工作不容易，我们聚少离多；剩下的24年，上班时间和各自应酬的时间去了三分之一，睡眠的时间又去了三分之一，各自出差、学习、开会、旅游、行走等等等等，又占去了三两年时间，相互争吵、互不理睬、时不时闹些小矛盾小别扭，又占去了一些时间……等我退休了，时间多了，她却先我走了！这么算下来，这一辈子，我和我爱人好好相处、好好交流的时间，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年。才两三年呀！

护士：听您这么一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。可是……（半解半不解地下）

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未完—